第33章 無解
關燈
小
中
大
金黃的銀杏葉鋪了滿地，清晨時分，環衛工人就拿著掃帚，在四處掃著落葉。
楚宥走在林間小道上，時間似乎過的異常慢，到現在也才十二月底，肚裏孩子不見長大，好像前世就是這樣，到後面將近十個月，也不似其他懷孕的人那麽明顯。
穿衣服頂多裏面的不再穿襯衣，換上了寬松有彈性的毛衣，外套上面，只要不是太過收腰的，都能穿。
他的頭發也長得要遮住眼睛，於是他在街邊走著，去了一家看起來人不多的理發店。讓理發師簡單理一個清爽幹凈的短發。
不多會，就理完了發，楚宥從黑色椅子上起來，看著鏡子裏面的那個人，他扯了扯嘴角，皮笑肉不笑。
同學會過後，陸軍偶爾來兩個電話，想要約他再出去聚一聚，楚宥都以工作太忙，抽不開身為由推拒了。他雖然想不通那天只是去參加個同學會，殷羽鐸就莫名其妙變得沒有理智來，大概也想到可能是對方不喜歡他和別人接觸。他為此付出了代價，再繼續作死下去，那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。不過是不和別人聯系，他還能忍，還有五個多月而已，他不信殷羽鐸還能逼迫他到什麽地步。
元旦節，很多地方都放假休息，街上也到處都洋溢著節慶的氣氛。
楚宥收拾了兩三件衣服，準備回老家去一趟。重生以後，他還沒有回去過，也不是不想回，只是回去了，和沒回去差不多。他父親連他的面都不想看到。
可作為人子，應盡的孝道義務，他不會推脫。
乘坐高鐵回家，兩名保鏢還是跟著他的，他能做的就是盡量無視他們，所以說習慣這東西，就像慢性毒、藥一樣，等過了某個階段，你想反抗，骨子裏都烙下了深刻的印，也不過是徒費力氣。
他家在縣城邊上，下了高鐵在轉一道公交車，二十多分鐘就到。
楚宥家在一個老式的四合院裏面，只有大門一個出口，他讓保鏢離遠點，到對面街去，隨後獨自提著行李箱進了四合院。
院裏統共住了有七八戶人家，又原本房子在這裏的，也有外面租住的，中午時分，快要吃午飯了，幾乎大部分人都在，見到門口進來一個穿著光鮮長得也相當俊朗的青年，都矚目且竊竊私語。
楚宥很少回來，這裏有人不認識他，也並不奇怪。
他踏下臺階，左轉，相鄰的一處住戶便是他家，只是現在多了一家人，他二嬸二叔，也就是堂弟楚原的父母，楚原家原本不是在這裏，在鄉鎮上，楚宥外出工作，家裏無人照顧父親，托他們幫忙照顧。每個月都會定時給家裏轉賬，現在網上轉款也方便，用手指點幾下就行。
二叔二嬸在廚房裏忙著做飯，聽到外面的吵鬧聲也是好奇，二嬸把手上的水在圍裙上拭幹凈，出來看了看。
“小宥啊，你怎麽回來了？”二嬸欣喜道。
“嗯，元旦快樂，二嬸。”楚宥淺淺一笑，他往廚房裏面看，“二叔還在忙嗎？”
“今天去菜市場買了條花鰱，楚原那小子喜歡吃，我們正弄著。”
“楚原他也在？”楚宥問，他前幾天給楚原打過電話，那邊還說元旦和朋友約好要去爬山，怎麽這會會在家裏。
“昨天晚上一點多回來的，跟和誰打過架一樣，問他出了什麽事也不說，鉆進屋就悶聲不吭。早上也起來地早，讓我們中午弄條魚，你看看，都要到晌午了，人影還不知道在哪裏。”二嬸一提到楚原本來高興的臉就垮了下去，再看看楚宥，覺得明明是堂兄弟，怎麽差別就這麽大，楚原是一點都不懂事，就知道玩玩玩，這次去南城，她以為是和楚宥在一起工作，沒想到去了什麽德勝，一聽就覺得不是什麽正經地方。
“我待會去找找。”楚宥把箱子放進裏屋，又到隔壁房間從窗外看了下他父親，對方應該也聽到這邊他們談話的聲音，不過一點表情也沒有，楚宥心裏嘆了聲，決定先把楚原找到，再回來看他父親。
“別找太久了，一會菜都要好了，半個小時就行，總慣著他，他能翻上天。”二嬸忙裏偷閑，支出半個腦袋來對楚宥喊道。
楚宥離開院子，在門口站了一會，他在思考應該去哪裏找楚原，小時候一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，楚原就喜歡一個人跑到外面去，也不會呆多久，幾個小時，就會自己乖乖回來。
差不多就那麽幾個地方，楚宥還有些印象，於是一個一個挨著找過去。
也算運氣好，在第二個地方找到了正背對他坐在一塊巨石上的楚原。
周圍枯草叢生，地上也都是亂石，楚宥走上前去。
聽到身後有響動聲，楚原待著沒動，以為單純只是路過的。
直到楚宥出聲叫他：“該回去了。”
“堂哥，你……你也回來啦……”楚原詫異。
“嗯，剛剛到的，一回家二嬸就說你跑沒影，快到十二點，有什麽事，吃了飯再說。”楚宥也不急著問事情緣由，先讓楚原跟他回去。
“哥，我，我真不知道怎麽辦。”楚原一拳頭砸石塊上，眼裏掙紮的色彩很濃烈。
楚宥一手按他肩膀上：“能有多困難，再困難也會有解決的方法。”
“不是，哥，這事，解決不了，他……哎。”楚原吞吐，欲言又止。
楚宥思忖了片刻：“關於夏辛的？”
“是，不不不，不是，哎，是。”楚原一會肯定一會否定，最後承認，是和夏辛有關，但具體的事由，他就不敢說了，要是說了，不知道楚宥會怎麽看他，他一直把夏辛當朋友，結果，呵呵。
“我那天去參加大學同學會，看到你和夏辛從一家公司一起出來，你在那裏工作？”楚宥冒似隨意地開口。
“哥，我錯了，我不該騙你。我在德勝工作，當網路安全維護員。”楚原咬了下唇，壯士扼腕般接著道，“後來我慢慢發現他們其實私底下是做走私的，走私的還盡是各種豪車。我問夏辛知道這事不，他說他知道，德勝老板和他父親關系挺好，他便也在那裏工作。走私犯法啊，我不想將來某天被莫名其妙抓進監獄，還一頭蒙，就提出要離開……後來……”說到這裏，楚原沒有再說下去，他似乎很痛苦，又很後悔。
“你準備怎麽辦？應該是實習，沒有簽合同吧。”
“沒有簽。”楚原回想了一番，搖頭，前後加起來也不到一個月時間。
“那就行，我看工資也別要了，先離開再說。別為了一點小錢，把自己也給整個賠進去。”這樣一來，到省了楚宥很多事，他在昨天晚上就給帖子設定的預發時間，今天中午十二點，另外那些竊取來的資料也都備份了幾件，匿名給警方，市政廳，還有工商部等都定時發了一份。
德勝想不遭點重創，都不可能。
楚原跟在楚宥後面，兩人一道走回四合院。
水煮魚剛剛做好，放在四方桌上，還冒著騰騰的熱氣，楚原爸拿起子開啤酒放桌上，楚原媽則在擺放碗筷。
“我去叫叔叔。”楚原自告奮勇，剛要轉身，把他媽一把拽住胳膊。
“你哥在這裏，你跑那麽快幹嘛。”楚原媽沈了臉。
楚原癟嘴：“哦哦，知道啦，那哥你去吧。”
楚宥到隔壁，他推開屋，門板有些年生，發出吱吱的聲音，屋裏窗簾半拉，裏面相較外面，不僅黑暗，而且還森冷，似乎連活人的氣息也不剩多少。
“爸，吃飯了。”楚宥站著，喊道。
楚正齊緩緩擰動脖子，視線上游，停在了楚宥臉上，他話裏話外都是厭惡：“我看到你就氣飽了，還吃什麽吃。”
“爸，媽都死了五年，你恨我，也該結束了。何況開車撞死媽媽的人，也不是我。始作俑者現在還在牢裏待著，沒必要非得折磨我，也折磨你自己。”
楚宥以前都是任由楚正齊謾罵，他今天忽然頂嘴，讓楚正齊一時到不知道怎麽接口，楚正齊氣得胸口上下劇烈震動，他指著楚宥鼻子。
“你有能耐啊，出去工作幾年，連我也敢大聲呵斥了。給我滾，這裏不歡迎你。”
楚宥轉過頭，眼睛看向窗外，這邊的吵鬧聲傳到外間，有人在向這裏翹首觀望。他閉了下眼，讓湧出的熱意倒回去。
“爸，是不是除非我死了，你才會原諒我，才會正常和我說話。”他上輩子連難產死那會，都沒有現在這樣難過，因為太過在乎，因為是血緣至親，所以對方口裏吐出的鋒利刀子，才能將他捅個通透。
楚正齊楞了下，心裏沒由來一陣慌亂，可慌亂很快又被憤怒取代：“你要咒自己死，關我什麽事。你走遠點，我看見你就來氣。”
這次換楚宥離開院子，他在門外靠墻站著，知道如果飯桌上有他，他父親不會出去吃飯。這是個節日，沒必要因為他，鬧得大家都不愉快。
楚正齊這扭脾氣，楚原爸媽也曾勸過一段時間，可都見效不大，還差點連他們都被嫌棄，最後大家只能忍著。
一家人飯桌上吃著，間或聊幾句，楚原幾下刨完了碗裏的飯，出去看楚宥。楚宥剛接了個電話，正掛斷，眸光涼涼的，沒多少情緒。
楚原和楚宥並肩立著，他寬慰楚宥：“哥，叔叔就那個脾氣，你也別太怨他，你不在的時候，他也會經常向我們問起你，他其實是關心在乎你的，不過是嘴巴不饒人。”
“我清楚。”如果不是這樣，他也不會特定回來挨一頓罵，心裏總是有祈盼，以為和他爸之間的關系可以緩和，但似乎是他想得太多。
“我晚上回南城。”楚宥盯著腳邊一塊石子道。
“哎！”楚原一臉不相信，“不是才到嗎，怎麽轉眼就走了？工作很忙啊？”
“算吧。”楚宥眼簾半垂，看不真切在想什麽。
“我還要再待幾天，也有可能以後不去南城了，在老家找點什麽工作，就是工資低了點。”
楚宥現在一個人，沒工作，也沒有門路，幫不上堂弟任何忙。要說殷羽鐸那裏，找肯定是能找到一些位置，不過楚宥不會讓楚原去，他是待不了多久的，遲早會離開。
“哥進去吃飯吧，叔叔他應該吃完了。”楚原對楚宥說。
“不了，我隨便吃點什麽就行。你陪我去逛逛商場，我給二叔他們買點衣服。”
楚宥話一落，就橫向過街，楚原忙追過去。
四合院離縣城不遠，走路也就十多分鐘，兩兄弟走的路，也沒叫車，先是去了一家中餐館，點了兩個菜，楚宥吃飯那會，楚原無聊中拿出手機刷網頁，結果跳出來一條網頁新聞。
上面提及就在剛剛二十分鐘前，某知名論壇發了一篇帖子，裏面出示了各種詳細文件信息，上面都是有關德勝企業近三年的各種外貿運輸商品，但和資料上顯示的不同，內裏貨物竟然是各種國外高檔豪車。甚至於，帖子裏還貼上了那些豪車的照片。
楚原覺得這簡直太勁爆了，他忙給夏辛打電話，想詢問他到底怎麽回事，雖然兩人間出了間隙，可他也不太希望對方出什麽意外，畢竟是多年的同學朋友。
那邊沒人接電話，都是一陣忙音。
楚原心裏發慌，他捏著電話臉色也白了下去。
楚宥一開始埋頭吃飯，沒註意到楚原，發現對面沒聲音，擡頭看過去，楚原眼睛盯著手機一動不動，楚宥朝墻上望，那裏有個電視，正在播報午間新聞，離他的帖子發表已經過去了有一會。
楚宥只當不知道，快速吃了飯，讓老板過來收了錢，就叫楚原一塊走。
楚原有些不在狀況裏，發生了這事，他也插不了手，他就是個小平民。把不安的情緒暫時放回肚裏，既然答應了要陪楚宥逛街，就不能食言。
兩人去了商場，花了一個多小時，挑了四套衣服，兩套給他父親，兩套給楚原爸媽。
楚正齊在屋裏端著酒杯喝白酒，這是他在妻子離世後就逐漸養成了的習慣，楚宥爸媽會偷偷在酒裏兌水，不讓他察覺。
楚宥回去後把新買的衣服給了二叔二嬸，至於他爸的，他讓楚原拿過去，說是他買的。如果他爸知道是自己買的，估計直接扔了，看都不會多看一眼。
楚宥在堂屋裏，和楚原爸媽聊天，對方問他工作怎麽樣，辛苦不，有女朋友沒有，沒有的話，他們可以幫忙介紹。
楚宥笑著回絕他們的好意。
到了下午，太陽快落下山，楚宥向大家告別。
“怎麽就走了，一天都還沒有待到。”二嬸挽留。
“公司那邊的工作還沒完，必須趕回去處理。”楚宥謊言也是信手拈來，連草稿都不用打了。
“給老板再說說，好歹是節慶日。”二嬸出主意，旁邊二叔拉她胳膊。
“你有事，就走吧。工作更重要，現工作也不好找，好好幹。”二叔很通情達理。
楚宥感覺到心裏暖暖的，從父親那裏得不到的家庭溫暖，在這裏能感受到一些，這就已經足夠了，他要求的，從來都不多。
“看你樣子，最近睡得不太好，我這裏有點藥，是他們送的，你拿去吃。”二叔起身到櫃子裏翻出來一個口袋遞給楚宥。
楚宥也不看，接過來就握得緊緊的：“謝謝，我爸他就請二叔二嬸多照顧。”
“說哪裏話，大家都是一家人。”二叔道。
“嗯。”楚宥重重點頭。
楚原送楚宥去車站，把行李箱遞給楚宥，看著楚宥進入檢票處，轉頭間，身邊擦身走過兩高個的黑西裝男，楚原一怔，他回身，看到右邊那個男的從楚宥手裏接過行李箱，楚宥臉色依舊淡淡的。
雖然有段時間了，楚原記得很清楚，那次到南城，和楚宥一塊去爬山那次，他就見過類似裝扮的兩個人，當時以為只是巧合，現在看來，根本不是。
捕風捉影到一些東西，還不足夠他看到全貌，只是在心底紮了一點根。
楚宥用手機在網上訂購的票，其他兩個保鏢，他們自己去買的票，幾個人不在同一個車廂，兩名保鏢舍棄了自己座位，在楚宥所坐的車廂兩邊過道站著。
兩個人面色統一，都冷肅不發一言，讓周遭過往的人都很疑惑，四處觀望，以為這裏來了什麽大人物。
路上沒有任何耽擱，到了南城楚宥就回了別墅區。
屋裏李嬸正在拖地，見楚宥在玄關換拖鞋，招呼了一聲後，繼續忙她的去了。對於楚宥和殷羽鐸，她沒有直接看到，但也猜得出兩人的關系，雖然以前生活中沒有見到真實，可李嬸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，殷羽鐸給她這份工作，就是相信她這個人，在這個屋子裏的一切，她都放在心裏，連兒子也不曾告訴。總歸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很長一段時間，知道什麽該看，什麽不該看，什麽該說，什麽不該說。
楚宥拿了電腦，放桌上，開機，登錄進archer。
他給哥舒夜帶刀發了條短訊，以為會再等會，沒料到對方馬上回了。
——德勝這次估計要完。
楚宥看著對方發來的這八個字出了幾秒鐘神，敲擊鍵盤。
——未必。
——那你的意思？
底下跟著回覆。
——他們並非全部貨物都是走私，只是其中一部分，肯定留了後手。
——你是指……
——有人會出面全部抗下來。
——然後說走私這些和德勝無關，是他一人做的。
——對。
楚宥打了一個字。
那邊沈默了會。
——你告訴我這些，為什麽？
——你想要什麽？錢還是名利？
——我都有了。
換楚宥沈默，他手指懸在鍵盤上，半天沒有落下。頁面自動刷新，一條信息接踵而至，簡簡單單一個字，楚宥心猛地咯噔一下。
他沒有再回，筆記本顯示屏暗了下去。
一開始懷疑過哥舒夜帶刀是德勝那邊的，這樣一番交談，他又覺得應該不是。不過這人曾經揭露過ac的短，不難保他之後還會不會再做出些什麽不利於ac娛樂的事情。
怎麽樣把對方揪出來，楚宥現在想要做的是這個。
對方認識他，這是毋庸置疑的，通過這個篩選，範圍縮小到了一定程度。
具體是哪個，他不確定，肯定近期也見過面。不然之前幾年都沈寂，沒必要這個時候沖出頭來。
楚宥在電腦上點了兩下，白光亮起。
——可以倒是可以，我能從中得到什麽？既然是買賣，那就要銀貨兩訖。
——幫你擺脫目前的困境，自由。
——自由，呵，我怎麽知道，你就會給我自由？
——我用生命擔保。
——成交。
楚宥關了電腦，合上顯示器，他為自己找好了退路，哪怕這退路後面也是荊棘遍地。
徐悠然從蘇醒過後，就積極配合醫院治療，身體恢覆程度之快，出乎主治醫院的預料。僅僅半個月不到，她就能下床走路，中間還需要依仗拐杖，但相比其他同類病例來說，真的算是個奇跡。
徐悠然向徐淩提出不住醫院，她要住家裏，這裏到處都是藥水的味道，讓她聞著很惡心。
徐淩自然是欣喜同意，見到徐悠然似乎變回以前那個活波快樂的人，他打心底裏開心，並感激上蒼。如果，如果徐悠然沒有提要找一個人的話。
周深，徐淩知道這個人，暗中慫恿那三個綁匪時，他就調查過周深，知道他的一切。那人死了有一個月了，怎麽著，也不該和徐悠然扯上關聯。
徐悠然堅持那幾天裏，到病床邊鼓勵她，陪伴她的就是周深。
一個死人還能講故事，徐淩簡直要笑出聲來，可他不能當面否定妹妹，承諾了會去找人，轉身就去了周深家。
結果也不出所料，別說蛛絲馬跡，連半點影子也沒有撈著。
他猜到肯定是某個人趁他不在的時候，去醫院看望過小然，至於是誰，他暫時不得而知，他心裏有底，是狐貍總會露出狐貍尾巴來，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做好事不留名的，姓雷的同志還記在了小本本上。
徐淩在徐悠然出院後，除了上班時間，就幾乎都在家裏陪著她，幾乎有百求百應。他大概也沒有想到，某一天，德勝會出事，而要去頂缸的人，韓三爺直接指定了他。
徐淩在韓三爺辦公室，與虎謀皮，不亞於自掘墳墓，遲早有一天要玩完，他千想萬想，也沒有料到這一天來的這麽迅疾。
徐悠然才剛醒來，他就要去坐牢，老天對他也太不公允了。
三爺坐在沙發上，看著徐淩，目光逼兀，由不得徐淩退縮。
徐淩跟在三爺身邊有幾年了，深知對方的秉性，一旦對誰起了懷疑，不管對方曾經為他做過什麽，都能一筆勾銷，轉而將人踢出去。
他是私底下私吞了一些貨物，可比起這些，他為德勝做過的，哪樣不要以命相搏。他還是太天真，以為跟對了人。
“你妹妹的事，我也知道了，這邊會安排好，請專人照顧她，你只管走，不用擔心其他的。”
三爺一開口就直接點明，也不給徐淩任何反駁的機會。
徐淩他也沒想過反駁，他一家性命都在三爺手上，他這只螞蚱能跳到哪裏去。
“那我就多謝三爺了。”徐淩笑，耳骨上一排紅耳釘，猶如滲透了鮮血般艷紅。
ac娛樂大廈頂樓，董事長辦公室。
秦旭坐在屋內中間的長沙發上，腳伸直，放在雕花的茶幾邊，他下顎朝上揚了揚。
“聽說了沒？”秦旭道，“德勝那邊也太不小心了，竟然讓人給侵襲到內部系統去了，資料洩露了部分，眼下到處都在查，海關，商務部，相關的人員恐怕都得跟著連坐。你想啊，也不是隨便哪個人，就能讓那麽龐大的東西，豪車，給偷偷運進來，還不被人發現。”
“不知道這次誰又要倒黴了，可憐。”秦旭為對方掉幾滴鱷魚眼淚，他父輩是做地產生意的，短短十年時間，就做到了內地首位房地產商。
私底下也有些黑色地段，不過因為都是分區進行，就算哪裏出了問題，也不至於牽扯太多。
“你很閑？”殷羽鐸從文件裏擡頭，不冷不淡地丟了一句。
“要是不閑，也不會到你這裏來了。哎我說，你那小情人呢，也不多帶出來走動走動，天天窩家裏對身心都不好。”秦旭唇角微勾，笑得邪氣。
“他不喜歡太吵的場合。”
“不喜歡，可以慢慢培養成喜歡，多簡單的事。”其實秦旭是對那人太好奇，那天不過見了一面，連話也沒有說上，看相貌也不是頂漂亮的，甚至有點寡淡，估計也不是多情的人。
“今天又準備去哪裏？”殷羽鐸並不想和人過多討論楚宥，那屬於他的私事。
“半夏吧。”秦旭道，半夏是花牌坊街一家新開的酒吧，聽說那裏面有特殊演出，他想去嘗個鮮。
“你也一起啊，工作的同時也要勞逸結合，我光是看著你面前那堆東西，就覺得頭痛。”
“不去。”殷羽鐸不感興趣。
“餵餵。”秦旭站了起來，走到殷羽鐸旁邊，一手撐在桌面上，手指敲了兩下，“別這麽不給面子，我還叫了程黯，他最近也忙，老說醫院有事有事，打了七八個電話，才應了這一次。”
半響，秦旭等得快不耐煩了，殷羽鐸總算點頭表示應允。
關於德勝走私的事，由於牽涉太廣，太深，涉及到了政府部門，網絡上相關信息也相繼被屏蔽，事件進展各方都很關註，奈何沒有門路打聽到，頂多捕風捉點影。
不過這一次和上一次他們主機被攻陷相比，卻不是一個等級的，直接讓他們股票跌了百分之二十。上百的股民天天圍在德勝企業外面，要討個說法，德勝內部啟動應急方案，還是輸在時間上面。
合上電腦，楚宥起身，活動了兩下肩膀。
德勝走私的後續怎麽樣，就不是他要關心的問題了，做到這一步，他也適時收手。真的把人往絕路上逼，難免不惹得狗急跳墻。
屋外天已放黑，看情況，楚宥估計殷羽鐸不會回來吃晚飯，他自己去盛了飯，招呼李嬸一起坐下吃。
李嬸兒子最近跑出省去玩了，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，這段時間也都是在這邊吃的。楚宥是個很好相處的人，說話也總是很春風和氣，李嬸看他清清冷冷，也慢慢喜歡上了他，沒事會和楚宥說點她那個不成器的兒子，楚宥多數時候都聆聽著，很少發表言論。
見楚宥吃了半碗飯，就放下了筷子，李嬸問：“不合胃口嗎？想吃什麽，我再去弄。”
“不用，中午吃得有點多，現在還不太餓，你吃你的。”楚宥拿過另一個幹凈的碗，裝了點湯喝了起來。
還沒有喝完，放在客廳裏茶幾上的電話鈴聲響了。
楚宥過去拿起電話，號碼顯示是殷羽鐸打過來的。
楚宥等鈴聲繼續響了幾聲才接通。
“下樓！”
對面就淡漠地吐了兩個字，然後一陣嘟嘟忙音。
楚宥電話拿在手裏，思考著要不要下去。這麽晚了，不可能有什麽急事，就算是急事，也該和他沒關系，殷羽鐸這又是唱的哪一出。
忖度了半天，楚宥還是去到門後取了長款的外套穿身上，入冬之後天氣似乎越來越冷，就算是微風，刮在臉上也生生刺痛。楚宥很怕冷，圍了條粗線勾的深灰色圍脖，幾乎全副武裝，才慢條斯理地出門。
一出樓梯口，就看到旁邊一輛黑色悍馬大刺刺地橫在路中間。
駕駛位斜靠著一個人，看相貌有點熟悉，走近了一看，楚宥認出是那天在ktv見過的那個。不管待會是要去哪裏，看到對方那臉，楚宥就不免回想起那天發生的事，他下意識後退，跟過來的兩保鏢就在他身後，擋住他歸路。
“嘿，好啊。”秦旭揮手，一臉粲然。
楚宥往悍馬車裏看，在後車座見到了殷羽鐸。
他踱步上去：“去哪裏？”問的是秦旭。
“半夏。”秦旭笑著回，“介紹一下，我是秦旭，殷羽鐸他發小。”
低眸看著伸到面前的一只手，楚宥虛握了一下，他松開，語氣清冷：“你好。”隨後也報了自己姓名。
“上車，我帶你們過去。”秦旭朝後面昂頭。
楚宥轉到另一邊拉開車門，坐在了殷羽鐸旁邊，後者看了他一眼，便回過頭，看向別處。楚宥身體後靠，倚著椅背，閉眼假寐。
車子車速很快，很多時候拐彎都玩的漂移，在紅路燈當口也都是踩著最後幾秒鐘沖過去，楚宥沒一會就睜開眼睛，睡不下去，只能看著窗外發呆。
城市進入夜晚，一些喜夜的夜間生物開始活動。
燈光璀璨，各處廣告牌都五光十色。
大城市就是有這個魅力，讓很多來過的人，一旦喜歡上，就再也不願意離去。
哪怕領著微薄的工資，背著巨額的房貸，一口氣也不敢松。想休息的時候不敢休息，怕房子給銀行收回去。
楚宥想他過去也這樣，似乎現在觀念有了改變，就想過那種簡單不覆雜的生活，哪怕每天都是柴米油鹽，也比涼薄的大都市好。到處都是鋼筋水泥地面，行走的人各個都冷漠著臉，誰的心都藏在深處。
悍馬車一路橫沖直行，一個小時的車程，讓它縮到了半小時。
楚宥先下車，往四周一打量，發現是酒吧一條街，幾乎店挨店都是各種類型的酒吧。
隨意掃了半圈，很自然找到了秦旭提到的半夏，在一個斜向上臺階的二樓，門口站了幾名著黑色馬甲白襯衣的接應生。
走到門口，一陣熱風吹來，也不怪乎外面的人不怕冷。
楚宥跟在秦旭和殷羽鐸後面，進了酒吧，就先把圍巾取了下來，酒吧裏到處都是煙味，還有濃濃的酒味，頂上燈光一晃一閃，照得裏面的人臉上也帶了各種顏色。
穿過大廳，幾個人往裏面走，一直走到快接近盡頭，然後進入一個電梯。
引路的侍應生沒有跟進來，而是在電梯門關上時朝耳邊掛著的呼機說了句話。外面太吵，楚宥聽的不真切。電梯一路上行，到了五樓。
鐵門往兩邊滑開，也是兩個穿制服的酒吧員工，但比起二樓大廳內的，似乎外貌上，要優秀許多。
又是一段不遠的路程，來到一扇棕黑的鐵門外，酒吧員工在墻上輸入密碼，門從裏打開，兩人彎腰，請三人進去。
另一個世界呈現在楚宥眼前，酒池肉林，yin聲浪語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楚宥走在林間小道上，時間似乎過的異常慢，到現在也才十二月底，肚裏孩子不見長大，好像前世就是這樣，到後面將近十個月，也不似其他懷孕的人那麽明顯。
穿衣服頂多裏面的不再穿襯衣，換上了寬松有彈性的毛衣，外套上面，只要不是太過收腰的，都能穿。
他的頭發也長得要遮住眼睛，於是他在街邊走著，去了一家看起來人不多的理發店。讓理發師簡單理一個清爽幹凈的短發。
不多會，就理完了發，楚宥從黑色椅子上起來，看著鏡子裏面的那個人，他扯了扯嘴角，皮笑肉不笑。
同學會過後，陸軍偶爾來兩個電話，想要約他再出去聚一聚，楚宥都以工作太忙，抽不開身為由推拒了。他雖然想不通那天只是去參加個同學會，殷羽鐸就莫名其妙變得沒有理智來，大概也想到可能是對方不喜歡他和別人接觸。他為此付出了代價，再繼續作死下去，那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。不過是不和別人聯系，他還能忍，還有五個多月而已，他不信殷羽鐸還能逼迫他到什麽地步。
元旦節，很多地方都放假休息，街上也到處都洋溢著節慶的氣氛。
楚宥收拾了兩三件衣服，準備回老家去一趟。重生以後，他還沒有回去過，也不是不想回，只是回去了，和沒回去差不多。他父親連他的面都不想看到。
可作為人子，應盡的孝道義務，他不會推脫。
乘坐高鐵回家，兩名保鏢還是跟著他的，他能做的就是盡量無視他們，所以說習慣這東西，就像慢性毒、藥一樣，等過了某個階段，你想反抗，骨子裏都烙下了深刻的印，也不過是徒費力氣。
他家在縣城邊上，下了高鐵在轉一道公交車，二十多分鐘就到。
楚宥家在一個老式的四合院裏面，只有大門一個出口，他讓保鏢離遠點，到對面街去，隨後獨自提著行李箱進了四合院。
院裏統共住了有七八戶人家，又原本房子在這裏的，也有外面租住的，中午時分，快要吃午飯了，幾乎大部分人都在，見到門口進來一個穿著光鮮長得也相當俊朗的青年，都矚目且竊竊私語。
楚宥很少回來，這裏有人不認識他，也並不奇怪。
他踏下臺階，左轉，相鄰的一處住戶便是他家，只是現在多了一家人，他二嬸二叔，也就是堂弟楚原的父母，楚原家原本不是在這裏，在鄉鎮上，楚宥外出工作，家裏無人照顧父親，托他們幫忙照顧。每個月都會定時給家裏轉賬，現在網上轉款也方便，用手指點幾下就行。
二叔二嬸在廚房裏忙著做飯，聽到外面的吵鬧聲也是好奇，二嬸把手上的水在圍裙上拭幹凈，出來看了看。
“小宥啊，你怎麽回來了？”二嬸欣喜道。
“嗯，元旦快樂，二嬸。”楚宥淺淺一笑，他往廚房裏面看，“二叔還在忙嗎？”
“今天去菜市場買了條花鰱，楚原那小子喜歡吃，我們正弄著。”
“楚原他也在？”楚宥問，他前幾天給楚原打過電話，那邊還說元旦和朋友約好要去爬山，怎麽這會會在家裏。
“昨天晚上一點多回來的，跟和誰打過架一樣，問他出了什麽事也不說，鉆進屋就悶聲不吭。早上也起來地早，讓我們中午弄條魚，你看看，都要到晌午了，人影還不知道在哪裏。”二嬸一提到楚原本來高興的臉就垮了下去，再看看楚宥，覺得明明是堂兄弟，怎麽差別就這麽大，楚原是一點都不懂事，就知道玩玩玩，這次去南城，她以為是和楚宥在一起工作，沒想到去了什麽德勝，一聽就覺得不是什麽正經地方。
“我待會去找找。”楚宥把箱子放進裏屋，又到隔壁房間從窗外看了下他父親，對方應該也聽到這邊他們談話的聲音，不過一點表情也沒有，楚宥心裏嘆了聲，決定先把楚原找到，再回來看他父親。
“別找太久了，一會菜都要好了，半個小時就行，總慣著他，他能翻上天。”二嬸忙裏偷閑，支出半個腦袋來對楚宥喊道。
楚宥離開院子，在門口站了一會，他在思考應該去哪裏找楚原，小時候一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，楚原就喜歡一個人跑到外面去，也不會呆多久，幾個小時，就會自己乖乖回來。
差不多就那麽幾個地方，楚宥還有些印象，於是一個一個挨著找過去。
也算運氣好，在第二個地方找到了正背對他坐在一塊巨石上的楚原。
周圍枯草叢生，地上也都是亂石，楚宥走上前去。
聽到身後有響動聲，楚原待著沒動，以為單純只是路過的。
直到楚宥出聲叫他：“該回去了。”
“堂哥，你……你也回來啦……”楚原詫異。
“嗯，剛剛到的，一回家二嬸就說你跑沒影，快到十二點，有什麽事，吃了飯再說。”楚宥也不急著問事情緣由，先讓楚原跟他回去。
“哥，我，我真不知道怎麽辦。”楚原一拳頭砸石塊上，眼裏掙紮的色彩很濃烈。
楚宥一手按他肩膀上：“能有多困難，再困難也會有解決的方法。”
“不是，哥，這事，解決不了，他……哎。”楚原吞吐，欲言又止。
楚宥思忖了片刻：“關於夏辛的？”
“是，不不不，不是，哎，是。”楚原一會肯定一會否定，最後承認，是和夏辛有關，但具體的事由，他就不敢說了，要是說了，不知道楚宥會怎麽看他，他一直把夏辛當朋友，結果，呵呵。
“我那天去參加大學同學會，看到你和夏辛從一家公司一起出來，你在那裏工作？”楚宥冒似隨意地開口。
“哥，我錯了，我不該騙你。我在德勝工作，當網路安全維護員。”楚原咬了下唇，壯士扼腕般接著道，“後來我慢慢發現他們其實私底下是做走私的，走私的還盡是各種豪車。我問夏辛知道這事不，他說他知道，德勝老板和他父親關系挺好，他便也在那裏工作。走私犯法啊，我不想將來某天被莫名其妙抓進監獄，還一頭蒙，就提出要離開……後來……”說到這裏，楚原沒有再說下去，他似乎很痛苦，又很後悔。
“你準備怎麽辦？應該是實習，沒有簽合同吧。”
“沒有簽。”楚原回想了一番，搖頭，前後加起來也不到一個月時間。
“那就行，我看工資也別要了，先離開再說。別為了一點小錢，把自己也給整個賠進去。”這樣一來，到省了楚宥很多事，他在昨天晚上就給帖子設定的預發時間，今天中午十二點，另外那些竊取來的資料也都備份了幾件，匿名給警方，市政廳，還有工商部等都定時發了一份。
德勝想不遭點重創，都不可能。
楚原跟在楚宥後面，兩人一道走回四合院。
水煮魚剛剛做好，放在四方桌上，還冒著騰騰的熱氣，楚原爸拿起子開啤酒放桌上，楚原媽則在擺放碗筷。
“我去叫叔叔。”楚原自告奮勇，剛要轉身，把他媽一把拽住胳膊。
“你哥在這裏，你跑那麽快幹嘛。”楚原媽沈了臉。
楚原癟嘴：“哦哦，知道啦，那哥你去吧。”
楚宥到隔壁，他推開屋，門板有些年生，發出吱吱的聲音，屋裏窗簾半拉，裏面相較外面，不僅黑暗，而且還森冷，似乎連活人的氣息也不剩多少。
“爸，吃飯了。”楚宥站著，喊道。
楚正齊緩緩擰動脖子，視線上游，停在了楚宥臉上，他話裏話外都是厭惡：“我看到你就氣飽了，還吃什麽吃。”
“爸，媽都死了五年，你恨我，也該結束了。何況開車撞死媽媽的人，也不是我。始作俑者現在還在牢裏待著，沒必要非得折磨我，也折磨你自己。”
楚宥以前都是任由楚正齊謾罵，他今天忽然頂嘴，讓楚正齊一時到不知道怎麽接口，楚正齊氣得胸口上下劇烈震動，他指著楚宥鼻子。
“你有能耐啊，出去工作幾年，連我也敢大聲呵斥了。給我滾，這裏不歡迎你。”
楚宥轉過頭，眼睛看向窗外，這邊的吵鬧聲傳到外間，有人在向這裏翹首觀望。他閉了下眼，讓湧出的熱意倒回去。
“爸，是不是除非我死了，你才會原諒我，才會正常和我說話。”他上輩子連難產死那會，都沒有現在這樣難過，因為太過在乎，因為是血緣至親，所以對方口裏吐出的鋒利刀子，才能將他捅個通透。
楚正齊楞了下，心裏沒由來一陣慌亂，可慌亂很快又被憤怒取代：“你要咒自己死，關我什麽事。你走遠點，我看見你就來氣。”
這次換楚宥離開院子，他在門外靠墻站著，知道如果飯桌上有他，他父親不會出去吃飯。這是個節日，沒必要因為他，鬧得大家都不愉快。
楚正齊這扭脾氣，楚原爸媽也曾勸過一段時間，可都見效不大，還差點連他們都被嫌棄，最後大家只能忍著。
一家人飯桌上吃著，間或聊幾句，楚原幾下刨完了碗裏的飯，出去看楚宥。楚宥剛接了個電話，正掛斷，眸光涼涼的，沒多少情緒。
楚原和楚宥並肩立著，他寬慰楚宥：“哥，叔叔就那個脾氣，你也別太怨他，你不在的時候，他也會經常向我們問起你，他其實是關心在乎你的，不過是嘴巴不饒人。”
“我清楚。”如果不是這樣，他也不會特定回來挨一頓罵，心裏總是有祈盼，以為和他爸之間的關系可以緩和，但似乎是他想得太多。
“我晚上回南城。”楚宥盯著腳邊一塊石子道。
“哎！”楚原一臉不相信，“不是才到嗎，怎麽轉眼就走了？工作很忙啊？”
“算吧。”楚宥眼簾半垂，看不真切在想什麽。
“我還要再待幾天，也有可能以後不去南城了，在老家找點什麽工作，就是工資低了點。”
楚宥現在一個人，沒工作，也沒有門路，幫不上堂弟任何忙。要說殷羽鐸那裏，找肯定是能找到一些位置，不過楚宥不會讓楚原去，他是待不了多久的，遲早會離開。
“哥進去吃飯吧，叔叔他應該吃完了。”楚原對楚宥說。
“不了，我隨便吃點什麽就行。你陪我去逛逛商場，我給二叔他們買點衣服。”
楚宥話一落，就橫向過街，楚原忙追過去。
四合院離縣城不遠，走路也就十多分鐘，兩兄弟走的路，也沒叫車，先是去了一家中餐館，點了兩個菜，楚宥吃飯那會，楚原無聊中拿出手機刷網頁，結果跳出來一條網頁新聞。
上面提及就在剛剛二十分鐘前，某知名論壇發了一篇帖子，裏面出示了各種詳細文件信息，上面都是有關德勝企業近三年的各種外貿運輸商品，但和資料上顯示的不同，內裏貨物竟然是各種國外高檔豪車。甚至於，帖子裏還貼上了那些豪車的照片。
楚原覺得這簡直太勁爆了，他忙給夏辛打電話，想詢問他到底怎麽回事，雖然兩人間出了間隙，可他也不太希望對方出什麽意外，畢竟是多年的同學朋友。
那邊沒人接電話，都是一陣忙音。
楚原心裏發慌，他捏著電話臉色也白了下去。
楚宥一開始埋頭吃飯，沒註意到楚原，發現對面沒聲音，擡頭看過去，楚原眼睛盯著手機一動不動，楚宥朝墻上望，那裏有個電視，正在播報午間新聞，離他的帖子發表已經過去了有一會。
楚宥只當不知道，快速吃了飯，讓老板過來收了錢，就叫楚原一塊走。
楚原有些不在狀況裏，發生了這事，他也插不了手，他就是個小平民。把不安的情緒暫時放回肚裏，既然答應了要陪楚宥逛街，就不能食言。
兩人去了商場，花了一個多小時，挑了四套衣服，兩套給他父親，兩套給楚原爸媽。
楚正齊在屋裏端著酒杯喝白酒，這是他在妻子離世後就逐漸養成了的習慣，楚宥爸媽會偷偷在酒裏兌水，不讓他察覺。
楚宥回去後把新買的衣服給了二叔二嬸，至於他爸的，他讓楚原拿過去，說是他買的。如果他爸知道是自己買的，估計直接扔了，看都不會多看一眼。
楚宥在堂屋裏，和楚原爸媽聊天，對方問他工作怎麽樣，辛苦不，有女朋友沒有，沒有的話，他們可以幫忙介紹。
楚宥笑著回絕他們的好意。
到了下午，太陽快落下山，楚宥向大家告別。
“怎麽就走了，一天都還沒有待到。”二嬸挽留。
“公司那邊的工作還沒完，必須趕回去處理。”楚宥謊言也是信手拈來，連草稿都不用打了。
“給老板再說說，好歹是節慶日。”二嬸出主意，旁邊二叔拉她胳膊。
“你有事，就走吧。工作更重要，現工作也不好找，好好幹。”二叔很通情達理。
楚宥感覺到心裏暖暖的，從父親那裏得不到的家庭溫暖，在這裏能感受到一些，這就已經足夠了，他要求的，從來都不多。
“看你樣子，最近睡得不太好，我這裏有點藥，是他們送的，你拿去吃。”二叔起身到櫃子裏翻出來一個口袋遞給楚宥。
楚宥也不看，接過來就握得緊緊的：“謝謝，我爸他就請二叔二嬸多照顧。”
“說哪裏話，大家都是一家人。”二叔道。
“嗯。”楚宥重重點頭。
楚原送楚宥去車站，把行李箱遞給楚宥，看著楚宥進入檢票處，轉頭間，身邊擦身走過兩高個的黑西裝男，楚原一怔，他回身，看到右邊那個男的從楚宥手裏接過行李箱，楚宥臉色依舊淡淡的。
雖然有段時間了，楚原記得很清楚，那次到南城，和楚宥一塊去爬山那次，他就見過類似裝扮的兩個人，當時以為只是巧合，現在看來，根本不是。
捕風捉影到一些東西，還不足夠他看到全貌，只是在心底紮了一點根。
楚宥用手機在網上訂購的票，其他兩個保鏢，他們自己去買的票，幾個人不在同一個車廂，兩名保鏢舍棄了自己座位，在楚宥所坐的車廂兩邊過道站著。
兩個人面色統一，都冷肅不發一言，讓周遭過往的人都很疑惑，四處觀望，以為這裏來了什麽大人物。
路上沒有任何耽擱，到了南城楚宥就回了別墅區。
屋裏李嬸正在拖地，見楚宥在玄關換拖鞋，招呼了一聲後，繼續忙她的去了。對於楚宥和殷羽鐸，她沒有直接看到，但也猜得出兩人的關系，雖然以前生活中沒有見到真實，可李嬸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，殷羽鐸給她這份工作，就是相信她這個人，在這個屋子裏的一切，她都放在心裏，連兒子也不曾告訴。總歸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很長一段時間，知道什麽該看，什麽不該看，什麽該說，什麽不該說。
楚宥拿了電腦，放桌上，開機，登錄進archer。
他給哥舒夜帶刀發了條短訊，以為會再等會，沒料到對方馬上回了。
——德勝這次估計要完。
楚宥看著對方發來的這八個字出了幾秒鐘神，敲擊鍵盤。
——未必。
——那你的意思？
底下跟著回覆。
——他們並非全部貨物都是走私，只是其中一部分，肯定留了後手。
——你是指……
——有人會出面全部抗下來。
——然後說走私這些和德勝無關，是他一人做的。
——對。
楚宥打了一個字。
那邊沈默了會。
——你告訴我這些，為什麽？
——你想要什麽？錢還是名利？
——我都有了。
換楚宥沈默，他手指懸在鍵盤上，半天沒有落下。頁面自動刷新，一條信息接踵而至，簡簡單單一個字，楚宥心猛地咯噔一下。
他沒有再回，筆記本顯示屏暗了下去。
一開始懷疑過哥舒夜帶刀是德勝那邊的，這樣一番交談，他又覺得應該不是。不過這人曾經揭露過ac的短，不難保他之後還會不會再做出些什麽不利於ac娛樂的事情。
怎麽樣把對方揪出來，楚宥現在想要做的是這個。
對方認識他，這是毋庸置疑的，通過這個篩選，範圍縮小到了一定程度。
具體是哪個，他不確定，肯定近期也見過面。不然之前幾年都沈寂，沒必要這個時候沖出頭來。
楚宥在電腦上點了兩下，白光亮起。
——可以倒是可以，我能從中得到什麽？既然是買賣，那就要銀貨兩訖。
——幫你擺脫目前的困境，自由。
——自由，呵，我怎麽知道，你就會給我自由？
——我用生命擔保。
——成交。
楚宥關了電腦，合上顯示器，他為自己找好了退路，哪怕這退路後面也是荊棘遍地。
徐悠然從蘇醒過後，就積極配合醫院治療，身體恢覆程度之快，出乎主治醫院的預料。僅僅半個月不到，她就能下床走路，中間還需要依仗拐杖，但相比其他同類病例來說，真的算是個奇跡。
徐悠然向徐淩提出不住醫院，她要住家裏，這裏到處都是藥水的味道，讓她聞著很惡心。
徐淩自然是欣喜同意，見到徐悠然似乎變回以前那個活波快樂的人，他打心底裏開心，並感激上蒼。如果，如果徐悠然沒有提要找一個人的話。
周深，徐淩知道這個人，暗中慫恿那三個綁匪時，他就調查過周深，知道他的一切。那人死了有一個月了，怎麽著，也不該和徐悠然扯上關聯。
徐悠然堅持那幾天裏，到病床邊鼓勵她，陪伴她的就是周深。
一個死人還能講故事，徐淩簡直要笑出聲來，可他不能當面否定妹妹，承諾了會去找人，轉身就去了周深家。
結果也不出所料，別說蛛絲馬跡，連半點影子也沒有撈著。
他猜到肯定是某個人趁他不在的時候，去醫院看望過小然，至於是誰，他暫時不得而知，他心裏有底，是狐貍總會露出狐貍尾巴來，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做好事不留名的，姓雷的同志還記在了小本本上。
徐淩在徐悠然出院後，除了上班時間，就幾乎都在家裏陪著她，幾乎有百求百應。他大概也沒有想到，某一天，德勝會出事，而要去頂缸的人，韓三爺直接指定了他。
徐淩在韓三爺辦公室，與虎謀皮，不亞於自掘墳墓，遲早有一天要玩完，他千想萬想，也沒有料到這一天來的這麽迅疾。
徐悠然才剛醒來，他就要去坐牢，老天對他也太不公允了。
三爺坐在沙發上，看著徐淩，目光逼兀，由不得徐淩退縮。
徐淩跟在三爺身邊有幾年了，深知對方的秉性，一旦對誰起了懷疑，不管對方曾經為他做過什麽，都能一筆勾銷，轉而將人踢出去。
他是私底下私吞了一些貨物，可比起這些，他為德勝做過的，哪樣不要以命相搏。他還是太天真，以為跟對了人。
“你妹妹的事，我也知道了，這邊會安排好，請專人照顧她，你只管走，不用擔心其他的。”
三爺一開口就直接點明，也不給徐淩任何反駁的機會。
徐淩他也沒想過反駁，他一家性命都在三爺手上，他這只螞蚱能跳到哪裏去。
“那我就多謝三爺了。”徐淩笑，耳骨上一排紅耳釘，猶如滲透了鮮血般艷紅。
ac娛樂大廈頂樓，董事長辦公室。
秦旭坐在屋內中間的長沙發上，腳伸直，放在雕花的茶幾邊，他下顎朝上揚了揚。
“聽說了沒？”秦旭道，“德勝那邊也太不小心了，竟然讓人給侵襲到內部系統去了，資料洩露了部分，眼下到處都在查，海關，商務部，相關的人員恐怕都得跟著連坐。你想啊，也不是隨便哪個人，就能讓那麽龐大的東西，豪車，給偷偷運進來，還不被人發現。”
“不知道這次誰又要倒黴了，可憐。”秦旭為對方掉幾滴鱷魚眼淚，他父輩是做地產生意的，短短十年時間，就做到了內地首位房地產商。
私底下也有些黑色地段，不過因為都是分區進行，就算哪裏出了問題，也不至於牽扯太多。
“你很閑？”殷羽鐸從文件裏擡頭，不冷不淡地丟了一句。
“要是不閑，也不會到你這裏來了。哎我說，你那小情人呢，也不多帶出來走動走動，天天窩家裏對身心都不好。”秦旭唇角微勾，笑得邪氣。
“他不喜歡太吵的場合。”
“不喜歡，可以慢慢培養成喜歡，多簡單的事。”其實秦旭是對那人太好奇，那天不過見了一面，連話也沒有說上，看相貌也不是頂漂亮的，甚至有點寡淡，估計也不是多情的人。
“今天又準備去哪裏？”殷羽鐸並不想和人過多討論楚宥，那屬於他的私事。
“半夏吧。”秦旭道，半夏是花牌坊街一家新開的酒吧，聽說那裏面有特殊演出，他想去嘗個鮮。
“你也一起啊，工作的同時也要勞逸結合，我光是看著你面前那堆東西，就覺得頭痛。”
“不去。”殷羽鐸不感興趣。
“餵餵。”秦旭站了起來，走到殷羽鐸旁邊，一手撐在桌面上，手指敲了兩下，“別這麽不給面子，我還叫了程黯，他最近也忙，老說醫院有事有事，打了七八個電話，才應了這一次。”
半響，秦旭等得快不耐煩了，殷羽鐸總算點頭表示應允。
關於德勝走私的事，由於牽涉太廣，太深，涉及到了政府部門，網絡上相關信息也相繼被屏蔽，事件進展各方都很關註，奈何沒有門路打聽到，頂多捕風捉點影。
不過這一次和上一次他們主機被攻陷相比，卻不是一個等級的，直接讓他們股票跌了百分之二十。上百的股民天天圍在德勝企業外面，要討個說法，德勝內部啟動應急方案，還是輸在時間上面。
合上電腦，楚宥起身，活動了兩下肩膀。
德勝走私的後續怎麽樣，就不是他要關心的問題了，做到這一步，他也適時收手。真的把人往絕路上逼，難免不惹得狗急跳墻。
屋外天已放黑，看情況，楚宥估計殷羽鐸不會回來吃晚飯，他自己去盛了飯，招呼李嬸一起坐下吃。
李嬸兒子最近跑出省去玩了，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，這段時間也都是在這邊吃的。楚宥是個很好相處的人，說話也總是很春風和氣，李嬸看他清清冷冷，也慢慢喜歡上了他，沒事會和楚宥說點她那個不成器的兒子，楚宥多數時候都聆聽著，很少發表言論。
見楚宥吃了半碗飯，就放下了筷子，李嬸問：“不合胃口嗎？想吃什麽，我再去弄。”
“不用，中午吃得有點多，現在還不太餓，你吃你的。”楚宥拿過另一個幹凈的碗，裝了點湯喝了起來。
還沒有喝完，放在客廳裏茶幾上的電話鈴聲響了。
楚宥過去拿起電話，號碼顯示是殷羽鐸打過來的。
楚宥等鈴聲繼續響了幾聲才接通。
“下樓！”
對面就淡漠地吐了兩個字，然後一陣嘟嘟忙音。
楚宥電話拿在手裏，思考著要不要下去。這麽晚了，不可能有什麽急事，就算是急事，也該和他沒關系，殷羽鐸這又是唱的哪一出。
忖度了半天，楚宥還是去到門後取了長款的外套穿身上，入冬之後天氣似乎越來越冷，就算是微風，刮在臉上也生生刺痛。楚宥很怕冷，圍了條粗線勾的深灰色圍脖，幾乎全副武裝，才慢條斯理地出門。
一出樓梯口，就看到旁邊一輛黑色悍馬大刺刺地橫在路中間。
駕駛位斜靠著一個人，看相貌有點熟悉，走近了一看，楚宥認出是那天在ktv見過的那個。不管待會是要去哪裏，看到對方那臉，楚宥就不免回想起那天發生的事，他下意識後退，跟過來的兩保鏢就在他身後，擋住他歸路。
“嘿，好啊。”秦旭揮手，一臉粲然。
楚宥往悍馬車裏看，在後車座見到了殷羽鐸。
他踱步上去：“去哪裏？”問的是秦旭。
“半夏。”秦旭笑著回，“介紹一下，我是秦旭，殷羽鐸他發小。”
低眸看著伸到面前的一只手，楚宥虛握了一下，他松開，語氣清冷：“你好。”隨後也報了自己姓名。
“上車，我帶你們過去。”秦旭朝後面昂頭。
楚宥轉到另一邊拉開車門，坐在了殷羽鐸旁邊，後者看了他一眼，便回過頭，看向別處。楚宥身體後靠，倚著椅背，閉眼假寐。
車子車速很快，很多時候拐彎都玩的漂移，在紅路燈當口也都是踩著最後幾秒鐘沖過去，楚宥沒一會就睜開眼睛，睡不下去，只能看著窗外發呆。
城市進入夜晚，一些喜夜的夜間生物開始活動。
燈光璀璨，各處廣告牌都五光十色。
大城市就是有這個魅力，讓很多來過的人，一旦喜歡上，就再也不願意離去。
哪怕領著微薄的工資，背著巨額的房貸，一口氣也不敢松。想休息的時候不敢休息，怕房子給銀行收回去。
楚宥想他過去也這樣，似乎現在觀念有了改變，就想過那種簡單不覆雜的生活，哪怕每天都是柴米油鹽，也比涼薄的大都市好。到處都是鋼筋水泥地面，行走的人各個都冷漠著臉，誰的心都藏在深處。
悍馬車一路橫沖直行，一個小時的車程，讓它縮到了半小時。
楚宥先下車，往四周一打量，發現是酒吧一條街，幾乎店挨店都是各種類型的酒吧。
隨意掃了半圈，很自然找到了秦旭提到的半夏，在一個斜向上臺階的二樓，門口站了幾名著黑色馬甲白襯衣的接應生。
走到門口，一陣熱風吹來，也不怪乎外面的人不怕冷。
楚宥跟在秦旭和殷羽鐸後面，進了酒吧，就先把圍巾取了下來，酒吧裏到處都是煙味，還有濃濃的酒味，頂上燈光一晃一閃，照得裏面的人臉上也帶了各種顏色。
穿過大廳，幾個人往裏面走，一直走到快接近盡頭，然後進入一個電梯。
引路的侍應生沒有跟進來，而是在電梯門關上時朝耳邊掛著的呼機說了句話。外面太吵，楚宥聽的不真切。電梯一路上行，到了五樓。
鐵門往兩邊滑開，也是兩個穿制服的酒吧員工，但比起二樓大廳內的，似乎外貌上，要優秀許多。
又是一段不遠的路程，來到一扇棕黑的鐵門外，酒吧員工在墻上輸入密碼，門從裏打開，兩人彎腰，請三人進去。
另一個世界呈現在楚宥眼前，酒池肉林，yin聲浪語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